觀點：旁觀者的善良和殘忍-ZT

　　“如果說當初去西藏是為了拍攝那些純真的、沒有被現代化污染的、更接近原始生活的村落，那，攝影的同時，對於他們的落後你會不會覺得良心不安？”

　　“憑什麼你認為那些落後村落裡的人們是滿足於現狀的？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只為了滿足自己想像中的西藏景觀，為了滿足自己能夠拍攝的到不被現代化影響的藏人們？”

　　“所以，當遇上現代化的拉薩時，會在心裡暗罵怎麼變那麼多，可是這樣的心情是不是太過自私了？”

　　這些問題，是當一起去的君豪在抱怨拉薩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子，很難在鏡頭下捕捉天真但顯然貧窮的藏人照片時，我問他的幾個問題。

　　因為厭倦了灰色的都市牢籠，所以有越來越多的人背著簡單的行李，到那些人們以為應該是遠離現代城市文明的地區旅行。只是，千里迢迢的去了那兒，總是不能免俗，甚至是很有目的的，都帶了最現代的科技產品：相機，去捕捉那些地方的種種影像。

　　或者是想紀錄旅程中所遇上的人，或者是想抓住一點已經在城市裡生活的自己，失去以久的純真，或者是希望自己可以為身邊的朋友介紹另外一個世界。無論如何，照相成了每一個旅人必須做的事情。而這些攝影作品讓這些觀光客之於這些在地人而言，變成了一個旁觀者。

　　可以說這些旁觀者其實都很善良，就像《駱駝，在印度笑了》的作者關耀輝說的：在印度旅行一天要被騙10次以上，這可不是太過奸詐的人會發生的事情。因此，善良的旁觀者多半同情當地人的生活困境，所以在照完相之後，除了因為被照相的當地人會自己伸手要之外，也是因為看到這些人的衣衫襤褸而不忍心，想說自己一點點的錢，可能就可以小小改善他們的生活，所以慷慨施捨。

　　就這樣，意外的成了旅行中一個不成文的規矩，所有的觀光客知道，而所有的在地人也知道的：照相然後付錢，被照相然後收錢。很簡單的規矩，簡單到，再也沒有人想過這是應該的嗎？

　　會有這種疑問不是我小氣，照完相之後不願意給錢。只是我一直問我自己，理所當然的把那些當地人，當作商品標上價碼，或說，那些當地人也天經地義的把自己的肖像，當作商品一樣的出售，是一件正確的事情麼？如果來自文明世界的善良旁觀者們認為人生而平等，認為自己是來到一個遠離文明的社會，企圖學習他們純真的生活態度，那，為什麼會有如此不對等的行為？

　　另外，會去這些落後地區旅行的旁觀者，之所以去到那裡，有很大的理由是因為厭惡文明生活的制式化，以為去那些地方可以感受截然不同的人生。可是現代化的腳步快到讓我們無法想像，在西藏我都可以無線上網呢，那，還有多少地方是真正不受現代化感染的？

　　因此我最常見到的，是一個去過本以為當初是落後地區的旅人，回來之後唉聲歎氣去到的不是想像中的地方，會大聲謾罵那些把現代化帶到當地的人。可是，我卻覺得這樣的想法很自私，憑什麼為了自己的厭倦，就不允許那些當地人追求現代文明？事實上，我不是一個現代化的支持者，但是那是因為我生長在這個環境，或者，對於一個生活在非洲小村落的少女來說，喝一罐可樂是畢生的夢想呢，她不是不喝，她只是喝不到。

　　結果，就是為了迎合這些旁觀他們困苦的旅人自私的想像，把自己的落後當作影像商品，來換取說不定存很久可以買到可樂的零錢。如此循環下去。從這個角度來看，這些善良的旁觀者，是不是有一點殘忍，因為阻礙了他們在生活上，本應享有的，和來自現代社會的我們相同進步的權利。

　　喔，以上的這些言論，不是想要批評所有去這些地方企圖捕捉原始生活景象的旅人，只是想要提醒自己，和所有從文明社會出發到世界各地的旅人們，（如果有夠多人看我的文章的話。）我們都只是另外一個社會的旁觀者，無論一個月或是兩個月或是半年的旅行，都還不足以讓我們融入當地的生活和文化，因此，雖然我們心裡都清楚那可能會破壞當地原有的浪漫天真，但那是因為我們已經知道了現代化會帶來一些惡果，可對於那些未曾享受過文明洗禮和好處的當地人而言，這或者是他們卑微的夢想。

　　這樣的夢想並沒有錯，所以我們都不應該妄加評論。這是從問題裡延伸出來的一堆感想，真瑣碎。


圖片/本文作者：天使蛋卷（台灣）